话说那员外夫人奔赴馒头庵之时,正值宁国府贾蓉夫人秦可卿悬梁殁后,预备出殡之际。这日,馒头庵老尼静虚带着两个小尼——智能、智通去贾府办事归来,便召集全庵众尼姑,吩咐道:“众姐妹听好啦!宁府秦大奶奶命归西天,昨日停灵已满七七四十九天,后天即发引出殡,寄灵于铁槛寺。因届时人客众多,当晚会有多少个女眷来咱庵借宿,也说不定。所以这两日少不得大家辛苦一番,将各间净室清扫清扫,给他们一个好印象,自长远计,对我们有益无害。”正说间,忽见一位夫人偕丫鬟仆人进庵而来。静虚停下讲话,向来客瞅去,竟颇觉面善,便向大伙说一声:“都散了罢!各干各的!”就上前迎了过去。只见那夫人小跑上前跪下拜道:“多年不见静虚师傅,你身子近年可好?”那静虚是个绝顶聪明的人,只一瞬间,便从眼前这位夫人的眉眼记起了先前的事体。她忙回礼道:“哎哟!我说今儿个这喜鹊怎么喳喳喳叫个不停呢,原是贵客到啦!”员外夫人也笑回道:“什么贵客,倒让师傅见笑啦!”
说话间,静虚将员外夫人领到净室内坐下,并命小尼献上茶来,便你一言我一语地畅叙契阔。过了个把时辰,静虚方才慢慢问道:“夫人此次远道而来,必非只为叙阔了事,倘有什么吩咐,不必拘束,只管道来。我若能帮其一二,自当竭尽全力而为。设若外道,就辜负了往日的情分了。”此时,那员外夫人也以为时机已到,便嘿嘿一笑,道:“这多年您落脚在这馒头庵,俺在乡下住着。虽说不算太远,您也是在天子脚下,我们来往也多有不便,因此上也很少来看您。只是俗话说:"无事不登三宝殿。’我这次来投奔于你,还真有点儿事要您帮忙呢!”静虚听了说道:“夫人但说不妨。”员外夫人这才把这桩官司的前因后果向静虚述说了一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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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老尼静虚听了,沉吟了半晌,微微一笑道:“哎呀,原来是这等情事!不过你放心,我来到这个地界已经许多年了。虽说不上通天有术,可也不能说是一无是处。您今日大老远来,若是别的事情,老尼兴许能帮上忙,也兴许帮你不上;若论你说的这桩官司,夫人找到我这里,也算是找对门儿了!多年来我们庵里与都内贾府过从甚密,我在府里主事人面前也是能够搭上腔的。夫人只把心放在肚子里罢!”员外夫人一听也笑道:“如此甚好。只是此次我们老爷铁下了心,无论花多少银子,也要把官司打赢的。”说着,命家仆道:“快把行囊打开!”然后从中取出一个包裹,向静虚道:“静虚师傅,这是五千两纹银,烦师傅费心打点此事。若有不足,随后补送就是。”
那静虚一见这些银子,一时间心花怒放。她又不好在员外夫人面前露出得意之情,只是说道:“放心吧!就凭我这张老脸,原花不了这些钱的。夫人还是收回去吧!”员外夫人怎肯答应,满脸诚意地推让着:“这是什么意思?即便花不了,也可用作贵庵日常开支,算我对贵庵的一点意思嘛!再说,也全当我在这里长期烧香拜佛了!”静虚本来就是虚假意思,便不再回让,一边吩咐小尼道:“快接过夫人的一片心意!”
当晚,老尼静虚安置员外夫人在庵内歇息,一宿无话。次日,员外夫人便辞别了静虚,回到了乡下。第三天,便是宁府大殡秦可卿之日,静虚趁机派两个小尼赶到铁槛寺,私下活动服侍凤姐儿的下人,最终撺掇凤姐儿夜宿馒头庵,连夜与凤姐当面做成了此桩交易。那凤姐明知此事的成败只是举手之劳,根本用不着花钱的,却贪心大发,还是一口要了三千两银子,口称是作为小子们为此事的跑路钱,其实全落进了自己的口袋。静虚知道自己也落了两千两白银,自然也不胜高兴。翌日,凤姐便派旺儿假托贾琏之名,请人给长安节度使云光修书一封,策马送去。那云光原也是贪官一个,往日因跑官买爵,多受贾府照应,欠下贾家似海人情。他正愁无以为报,今见贾琏传书托事,正中下怀,怎有不办之理?便当即答应官司事宜。那旺儿回来只向凤姐回话,凤姐一笑了事,赏了旺儿一些碎银。
再说员外夫人回到故里,将此行前后告知张员外。二人不禁喜形于色,以为官司必赢无疑。只可怜那王守备全蒙在鼓里,自以为曾为朝廷命官,“是官三分向”,整日在家做着打赢官司、迎娶儿媳的美梦。开堂那日,节度使云大人正了正衣冠,煞有介事地甩了一下惊堂木,扯着嗓子喊道:“原告王元自读状书——!”王守备听了,上前跪下,胸有成竹地也扯着嗓子读道:
草民王元,状告张兴让攀高接贵,纵女悔婚一事。我家原与张家商定,张家女与草民犬子结为婚姻,实为珠联璧合,天造地设。然张家转瞬生变,又将其女许与长安府太爷之内弟李曲为妻。如此悔婚另许,天理难容。而况凡事都有先来后到,宁可背信弃义乎!张家与我家结为儿女亲家为先,李家与张家许下秦晋之盟在后,还望云大老爷青天明断,以伸张正义,祛邪扶正也!
王守备读完状子,便交与衙皂,重新跪下。那云大人接着喝道:“下面被告张兴让有何辩解,快快说来!”
却原来那张员外此次赴堂,生怕女儿金哥来了反而坏事,故瞒着金哥只与夫人相偕赶来。此时他听得云大人叫他辩理,又明知此事已胜券在握,于是便上前跪下,轻松辩道:“青天云大人听禀:适才王守备所言我们两家最早结为婚姻是实,然说我们悔婚则为虚妄之辞!事情原是这样:本来小民与王家已有儿女婚约,后来那李曲在庙会上看中了小女,并托人前来提亲。小民为诚信计,并未应承李家。不料那王守备得知后,不问青红皂白,便率家丁气势汹汹闯入家门兴师问罪,摔东砸西,不一而足。粗暴之举,实乃令人发指。事后,小民窃以为若与如此野蛮之家结亲,必当后患无穷,便立意要与王家退婚。哪知这王家恶人先告状,一纸诉状将小民告上衙门。而今青天大老爷在上,万望体察双方情由,明断此案!”
待张员外辩述完毕,云大人又“啪”的一声,甩了一下惊堂木,大声喝道:“原告王元,方才张兴让所言可是实情?”那王守备回道:“大致属实。不过,草民的确听得李曲扬言已与张家定亲,方一时忍耐不住,前往张家探问的……”没等王守备说完,云大人便断喝一声:“住口!好一个大胆的王守备!想想吧!你也曾为朝廷命官,充当一方百姓父母。如今虽赋闲在家,理应修身养性,为民表率,却如此偏听偏信,肆意妄为,且不知羞耻,依仗旧势,滥讼欺民,业已丢尽官家脸面。你、你、你可知罪吗?”王守备听了,已是惊恐万状,连连磕头道:“大人所言甚是,草民知罪,草民知罪!事情真相既已大白,那张家原并未答应与李家结姻,全是草民偏听偏信之过。对此,我们家愿意向张家赔礼道歉。只是张家执意退婚,草民认为万万不可,还请大人做主!”云大人道:“有何不可?”王守备道:“婚姻乃人生大事,既已有"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’,再悔婚另嫁,岂不有违礼教?所以草民认为此婚不可轻退。”云大人不等张员外张口辩解,便又喝道:“好一个王元啊!你还配谈礼说教?想你一个昔日的官员,遇事不三思而行,便动粗耍横,袭扰子民,这是哪方之礼?这又是何人之教?单凭这一点,就可判你个罪行,还要如此说三道四,胡搅蛮缠!”他又把脸扭向大伙,厉声喝道:“双方不必再辩!此案已经明了,本官即时宣判如下:被告张家原并未轻易悔婚,原告王家却袭扰无辜,方导致张家执意退亲。原告王元虽有仗势欺民之罪,但念其曾为官一方,也做过一些善事,姑且不问,令其回去闭门思过。被告张兴让被袭之后对王家已恩断义绝,决意退婚,也在情理之中。本官准其退掉与王家的婚约,速速退掉王家的彩礼,另觅佳婿!退堂——!”
那王守备本以为自己是此官司的赢家,不料云大人却判他无理,满腹牢骚也无从发泄,出来衙门便掩不住满脸羞惭,速速上轿离去。张员外夫妇却是满面春风,与随从的丫鬟、仆人骑着马,得意洋洋离开了节度使衙门。
当日,张员外的千金——金哥见父母带着随从匆匆离家上路,就知道是去节度使衙门应官司去了。当时依金哥所想,既是已有媒妁之约定,那是谁也不可以随意否定的,就是再大的官也得认这个理儿罢?所以她毫不在意,只管与荷香下棋玩耍。她边摆棋子还边问荷香道:“你猜一猜,这次官司谁家会赢?”那荷香不假思索道:“当然是咱啦!”金哥脸色立时变得十分难看,道:“你怎么见得?”荷香笑着道:“那还用说?太太去京城活动了恁几日,那银子也不是白花的呀!”金哥听了便低头不语。荷香见了笑问道:“姑娘,你倒是希望谁这赢了这场官司?”金哥抬起手拧了荷香脸蛋一把,道:“死妮子!你不是明知故问吗?”荷香笑着拍拍金哥的肩膀,说道:“放心吧,老天会保佑姑娘如愿以偿,与你那个日思夜想的夫君长相厮守的!”说得金哥反而不好意思起来。她又打了荷香一下,也笑道:“死妮子!全天下就你一个人的嘴甜!”
掌灯时分,张员外夫妇进了家门。金哥听了赶紧来到前院,与荷香服侍二老坐下。未等金哥相问,那张员外便喜不自禁地向金哥说道:“孩子,放心吧!他王守备家虽然官大势显,也还是斗不过咱这一个小小的乡绅啊!”那金哥一听事不对头,便赶紧小心问道:“那,是咱们的官司赢了?”张员外哈哈大笑道:“傻丫头,那还用说!”金哥听了,顿时惊得目瞪口呆,六神无主。只是张员外夫妇只顾高兴,自然毫无察觉。荷香眼看金哥神色不妙,便慌忙上前搀住金哥,道:“小姐,你看,老爷、夫人奔波了一天,路途劳顿,这才到家,原该好好歇息歇息才是。咱们还是先回绣房去吧!”说着,搀扶着金哥回了后院。
金哥回到闺房,犹如失了灵魂,眼珠一转不转,直对着灯烛发起呆来。任凭荷香百般劝慰,始终如一尊佛像,岿然无动于衷。这俗语说得好:“不怕毒,不怕狠,就怕一根老犟筋。”这金哥身为大家闺秀,十分端庄娴淑,但只有一条,凡事爱认死理儿,宁可一条道走到黑。当年父母做主将她许配给王守备家的公子王诚,她自认做女孩只要是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,就应该“嫁鸡随鸡,嫁狗随狗”,此乃天经地义,别无选择,唯有日日在佛前烧香,求菩萨保佑自己得一如意郎君。及后,她随父亲到王府与王诚相见,终于得知王诚乃一谦谦君子,自己配他实乃郎才女貌,从此便不能自已,将王诚作为自己的终身依靠。二人也曾海誓山盟,欲结百年之好。然而,她万万没有想到,半路杀出个程咬金,那李曲竟在他们之间插上一杠子,使得张、王两家反目成仇,以至于对簿公堂。如今官命如山,木已成舟,看来与王郎之姻缘再无相续之可能。她实在不知道姻缘断后,她自己苟活在世上尚有什么意义……那金哥就这样想着,一直呆呆地望着飘忽不定的灯烛,不曾有半句言语出口。她的贴身丫鬟荷香始终坐在她的身边,见百劝不应,只得陪着暗自落泪。直到三更鼓后,荷香疲惫已极,终于坐在椅子是昏昏睡去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荷香似看见老爷、夫人进了房来,忙起身相迎。张员外走到金哥身边,道:“可恨那王诚见已退婚,死死不肯就此罢休。这不,他闯进门来,非要找你问个究竟不可,家人怎么也拦挡不住。”金哥听了这话,顿时来了精神,立马站起来道:“王郎现在哪里?我必去会他一面!”张员外道:“哎呀我儿,这万万使不得!我看他那阵势,大有拼命之态呀!”金哥不管父母如何劝阻,只是不听,站起来往外跑去。荷香见状,也一边叫着:“小姐!小姐!”一边追了出去。可追到院里,却已不见了金哥踪影。大家四处寻找,仍无下落。荷香急了,院内、院外,村里、村外,到处找寻。在一条小河旁,她听到有人喊她道:“荷香!荷香!”荷香听了回头一望,竟一失足跌下河去,“哎哟”一声——睁开双眼,方知是做了一场梦。此时张员外、夫人正站在她的身旁,问道:“你睡得好沉啊!叫你许多声,就是不醒。”荷香问道:“老爷、夫人有何吩咐?”张员外道:“姑娘现在何处?”荷香听了,这才发现金哥已不知何时离开了绣房。
于是,全家上下一齐出去,到处寻找金哥,最后发现金哥自缢在后院库房大梁上。张员外夫妇哭得死去活来,但已后悔莫及,只得领着全家众人料理起女儿的后事。次日下午,张家又得到消息:人们在离张家集三里远的桃河中打捞出了王守备的公子王诚的尸体,尸体身上还有一封遗书,称金哥既死,自己万不能苟活于世,只愿速到阴间与金哥做伴,并希望能与金哥合葬而眠云云。当晚,王守备登门嚎哭着央求张员外遂了孩子们的心愿。那张员外也百感交集,与王家重修旧好,并张罗着把王诚与金哥合葬在一起。人们感念这一对男女的生死恋情,遂将他们的墓冢称做“鸳鸯冢”。
此事结局后,那长安节度使云光便修书回函贾府,称事已了结,只是只字未提双方打官司及金哥、王诚双双殉情等事。
几日后,馒头庵静虚老尼听说了此事全部情节,不由慨叹良久。想起张员外家既花了钱财,又殁了女儿,她真不知当初对此事管得对也不对。当晚,她点上灯烛,坐上蒲团,展开经卷,欲在诵读佛经中排遣心中的惆怅。可她怎么也读不下去,只是呆呆地独对青灯,既无倦意,也无诵经心情。夜静之时,她恍惚听得右边净室中有什么动静,便掌灯起身去查看。哪知及到门前,却听到里面传出男女苟且之喘息之声。那静虚顿时怒火中烧,大声喝道:“里面的狗男女,还不快快出来!”边说边破门而入。这一看不要紧,把个静虚惊得目瞪口呆:原来是小尼智能与一小子在一起做那淫荡之事。静虚道:“你们也太大胆了,竟敢在这清净之地做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!”把那二人直吓得哆哆嗦嗦,筛起糠来,衣服竟也穿不妥帖。要知道那小子本是哪个,他与智能是如何缠绵在一起的,请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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